老伙计麦当劳

当现代工业文明把人们都一个个喂饱了之后,似乎每隔上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冒出来痛斥消费主义,顺带把消费主义的符号们挨个扫射一遍。联合着传统文化的大旗,裹挟着各种玄学劈头盖脸打在早上起来刷微博的我们脸上。

差不多 7,8 年前,正处于我们这个年纪的 80 后就开始有这种思潮了。他们在各种各样的命题半命题以及话题作文里用着这些现代商品经济符号给自己贴上自我反省式的标签。「穿着耐克」、「听着节奏布鲁斯」,没错,那个年代还非常流行这两个词,以及最后一定会准时出现的「吃着麦当劳」。以表达他们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下对于那个穿上军装就有信仰的时代的无比向往。

「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有着魔鬼一般的吸引力。」初为父母的那些小朋友的家长们似乎从来都不知道这个道理。似乎都想通过自己的一张嘴成功说服小朋友们,快餐是垃圾食品,能少吃就要少吃。只可惜小朋友们比看不懂科普文章的普罗大众还要更顽固。所以当小朋友们终于长大到可以自己选择午餐晚餐的年纪,累积了十几年的欲求终于爆发,全都不可避免地落入了各种垃圾食品的怀抱里。


最早从山德士上校的怀抱里转投到麦当劳叔叔麾下的原因我也说不清楚了。大概有一点点在某一天味觉觉醒的意思,不过这么主观的问题,你要说跟群体情绪没有一点关系我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总之就是从某一天开始,本来几乎都快淡出我的世界的麦当劳叔叔异军突起,在那个一天一个想法的最为善变的年龄里,爬上了城墙,最后把白胡子老爷爷打倒在地,并且数完了 1 到 10。直到今天。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固执地不叫麦乐鸡麦乐鸡,叫 McNuggets。当然,麦旋风也要叫 McFlurry。当然最后站在柜台前的时候还是变成了缩卵的小朋友,从来没敢真正在点餐的时候从嘴里说出过这两个词。蛮长的时间之后,第一次在星巴克试图点一杯星冰乐的时候,被那里的店员嘴里发出的 Frappuccino 彻底惊吓到,从此再也不用这些食物的英文本名了。


其实真要是说起麦当劳的食物,也就是最最最最最普通的洋快餐。腿堡,板烧,派,鸡块鸡翅,薯条和偶尔能见到的扭扭薯条,麦旋风,可口可乐的全线饮料以及衍生出的麦乐酷,加上雀巢冰爽茶,和可以续杯的咖啡,虽然合肥火车站麦当劳的咖啡壶里装的是热水。

无聊的全球标准化产物。

但当你把自己所有的生活按照时间或者空间划成一个个集合。在这里或那里,昨天或今天吃的那些麦当劳好像就变成了鲜有的能够贯穿始终的东西。

想起头一段时间玩过的那个游戏,「To The Moon」。你操作的角色靠着一个个相关的单个事物串联起游戏里主角的记忆。


小学期间最好的朋友,在麦当劳给他过生日。后来又有另一个朋友过生日,玩了一天在回家的路上下雨了,头发被淋湿,揣着一对鸡翅在城市的主干道上落荒而逃。

第一次在麦当劳看到外国人自己倒自己的餐盘,然后从那时候开始去到人不那么多,没有服务员在收拾桌子的店也开始习惯自己收拾餐盘。

有几次翘了周末补习班的最后一节课躲在麦当劳二楼的角落里看杂志和漫画。

中午在学校不知道要吃什么,掐着时间去买了汉堡和可乐,踩着学校关午休大门的时间回去。

每次碰到运动会或者元旦这样的活动,偷偷溜出学校去玩,回来的时候总要带一对派,不会要困扰第二份半价给谁吃。

甚至是喜欢上了麦当劳里面有点像消毒液的洗手液味道,在网上找了它的供货商之后又求助淘宝,发现它来自一个企业级的卫生用品公司,一次只能买 4L 装的,这样算起来单价还要比普通洗手液贵上好几倍。


步行街那个麦当劳停业差不多就是我高考之前不久的事情。其实想想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任何时候过去,楼上几乎都是全空的。已经有住在附近的同学开始在那里写作业了。

最早看到那家店关门的时候,其实心里还是难过了那么一下子的。其实这一点点惋惜无关什么经历,无关什么回忆,更不是什么多么痛的领悟。只是对于这样一个身体覆盖了全世界的巨大机器里的一个小零件的消失,感到一点点惋惜。荒诞又具有现实主义的惋惜。

直到今天麦当劳仍然是我最喜欢的洋快餐。它的好处显而易见,至少我不用在不知道吃什么的时候去吃什么 soylent 来作为解决方案。我也不怕看到无聊的生活被更无聊的各地的洋快餐串场。

它既是发出塑料味黄色灯光的巨大消费主义符号,又是在你不长的生命里陪了你好久的老伙计。

麦当劳叔叔,蓝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