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价值夺回大脑的控制权

用价值夺回大脑的控制权

两个月之前我写了这篇关于抖音的文章,试图解释为什么我认为抖音是一种对精神和意识有着强大杀伤力的武器。

亮晶晶的、五彩斑斓的、搭配着有节奏之音乐的东西,婴幼儿喜欢看,成年人一样喜欢看,我感觉基本只要视觉足够发达的动物都会喜欢看。

两个月之后,抖音已经更加无可阻挡了。如果说去年年底的时候它还只在某个有着特殊共性的人群中进行着传播。到今天,抖音已经开始了其对全人类的无差别攻击。00 后沉迷抖音了,60 后也沉迷抖音了;一线城市沉迷抖音了,三线城市也沉迷抖音了。在我有限的对互联网历史的认知里,还是第一次有这样一款产品,可以无视一切年龄、地域、阶级的代沟,以如此疯狂的速度席卷整个中国,做到 1.5 亿日活。这是我在两个月前没有想到的。


谷歌在 Google I/O 上发布了 Digital Well-being 功能,苹果在 WWDC18 上发布了 Screen Time 功能。这两家公司罕见地在这种并非有着明显正确答案的问题上,做出了整齐划一的选择,试图帮助自己的用户,控制他们在手机上浪费的过多时间。

在过去的一到两年里,我一直在试图控制自己,来抵抗那些恶劣的产品机制,抵抗那些试图用浅薄而无聊的内容,填充我的生活的那些 App。我删掉了微博,戒除了微信,大幅减少了自己用手机的时间,试图把精力集中在那些能够产生「有意义思考」的活动上。这件事至今没有结束,也不会轻易结束,但我的确相当深地改变了自己的数字生活。


录上一期《交差点》播客的时候我们提到了 Time Well Spent 运动,其创始人 Tristan Harris 曾经在 Google 任职,负责监督 Google 的产品设计在伦理上是否存在问题。而这样一段经历使其离开 Google,最终创立了 Time Well Spent 运动。

Tristan 在一场 TED 演讲上把这件事将得更加明白。恶劣的产品想要控制的,是人脑最底层、最本能的反应机制,心理学上将这部分大脑的反应机制统称为「lizard brain」。其意义是明显的,当这种最简单的、最基本的反射和欲望支配了我们的大脑时,人就如同动物一样,可以轻易地被控制,做出简单的、机械的、且高度可预测的行为反应。

我们习惯了每天登录 App 进行毫无意义的「签到」,习惯了每天要刷完足额的「体力」。从不停地向下拉以刷新时间线,到到现在只要不停地向上划就会有算法推荐的内容无穷无尽地涌出来。


Facebook 通过算法推荐让我们可以不停地看到自己想看的内容,YouTube 用「自动播放」功能吞噬掉我们的时间,Snapchat 通过简单的奖励机制让交流变成了一种机械的 IO 游戏。在中国,腾讯早就具备这种能力,还记得当年随「在线小时数」增长的 QQ 等级吗?而微博和头条正在将这种能力推向一个更深的层次,它们掌控了中国人获取信息的方式和渠道,改变了中国人对信息的反射机制。

而比这种机制本身更可怕的是中国人对这件事的认识程度之低。当苹果和谷歌同时在产品功能上希望我们能意识到这件事,并主动去摆脱自己对各种恶性产品的依赖时,你却几乎很少在中文互联网世界里看到相关的讨论。


两个月之前,我用了半个小时的抖音。我没有注册、没有关注任何人,但我仅仅花了一秒钟就陷入了一个「舒适区」。特定的节奏、旋律,没有意义的动作、情节,15 秒的时间,让人永远不会有理解上的障碍。这种内容的形式注定没法囊括任何的内涵,也没法引发任何有深度的思考。

尽管我早已开始了对自己数字生活的改造,但 Time Well Spent 的宣传视频最后的一句话仍然打动了我。

Imagine a future where technology is built on your values, not our screen time.

我想在生活中创造出价值和乐趣,想进行有意义的思考,想要有深刻而充满趣味的交流。恶性产品主导的数字世界让我们失去这些东西,但我们还可以做出选择,通过拒绝和控制,将自己的大脑、自己的生活夺回来。而每个人的想法和生活,最终决定了社会、以至于文明的轨迹。


Tim Cook 说他最怕是「人们只会像机器一样思考」。而对自己大脑的掌控,让我们能够守护自己的思想,守护自己的生活,最终守护自己作为「人」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