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李文亮医生

你在自己的国度,过着一种次要的生活。

—— @daguguguji

我做科技媒体这一行 4 年了。

4 年里,我学会很多技能,也学会与「受众」共处。我明白,如果你过分在意观众,去跟他们在评论区争吵,最终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我越来越不在乎评论,不会与他人过度互动,尽量将指标简化成数字:播放量、阅读量、访问量、点赞次数……新媒体人每天都在和它们打交道。

4 年里,我累积的传播量有千万级别,即使按人数记,也是茫茫一大片了。

我从未想过,其中有一个人,是李文亮医生这样的人。

直到他死去,我才得以如此近距离地浏览,一个陌生人,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痕迹。从微博看过去,他热爱科技,是极客公园的读者,也是爱否科技的观众,甚至是第一批购买爱否配件的忠实观众。他转发的微博里,很多都是同行业的友媒、与我相熟的朋友。

整个 4 年里,他就生活在那个近在咫尺的地方。但我从未想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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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疫情爆发的第一天起,我就在试图切割自己的同理心,以保证自己的心理健康。

因为我早已目睹了,它们用谎言和恐吓缝合出这个巨大的怪物;所以我学会了,将自己的情感从它身上切割下来,摒弃掉同理心;最终我习惯了,在这个社会里,把那些「次要」的人,看作是一个数字、一段字节、一片黄皮肤的马赛克。

疫情数字每天更新,它就只是个数字而已对吧?即使背后有人真的在死去,有人甚至没资格被计入数字就卑微的死去,但只要我不去想,数字就仅仅只是数字,就像你玩游戏补了 351 个兵一样的数字。

距离 2003 年 SARS 已经过去 17 年了,什么都没有变。媒体失灵,舆论封锁,医疗过载,社会瘫痪。它甚至变得更烂了。

只好自我安慰:人固有一死。在这个地球上,每一秒钟就有 1.8 人死去。活着的人,就继续如此吧,在你的国度,如蛆虫一般,次要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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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前,李文亮医生在微博上转发了一条消息,滚石发布了《明天会更好》的高清 MV。

那是 1985 年,全世界所有人,不分国家、不分种族、抛开一切利益分歧,以公益为出发点,以音乐为介质,共同援助遭受饥荒的非洲。

35 年之后,明天已经成为今天,但它没有变得更好,甚至变得更坏了。权力张牙舞爪,受害者惨不忍睹。

我记得一切愤怒,2008 年对三聚氰胺事件的愤怒,2010 年对《网瘾战争》的愤怒,2011 年对动车追尾、校车事故的愤怒,2012 年对南方周末贺词被毙的愤怒……这些愤怒,凝聚成一种条件反射:当我听到宏大叙事的赞歌时,总是忍不住想要呕吐。

请你也用一切方式,记住今天的愤怒。

记住有一个叫李文亮的医生,记住他如何发声,如何被训诫,被噤声,被派到不属于他专业范畴的传染病前线、被感染、被恶化、被死去、被抢救、被死去、被抢救、被「全力救治」又无效身亡。

记住他在生命最后一周发出的呐喊:

一个健康的社会不该只有一种声音。

虽然这并不意味着明天就会更好,毕竟我们已经愤怒过太多次了,但我们仍应当记住这一切,履行我们的职责,站着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它们会问:你能做到吗?你听明白了吗?

不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