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代的人生

20代的人生

当意识到,可以在北京度过今年的 29 岁生日时,我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就决定要这么做了,尽管这已经是今年第……三次,来北京。

整个 20 代,除了家,与我联系最紧密的城市就是北京。尽管严格来讲,我在北京工作的时间也就一年,且那一年我全然被一种飘荡在空中的失重感支配着,不断想回到地面,回到过往熟悉的生活里去。

但之后的这些年,风筝线从未被割断。无论是工作,还是社交生活,都依然与巨大的首都以某种方式粘连着。

这也是为什么,在 20 代后半段,我对这段时间的长度总是缺乏实感:每次因公干或旅行回到这里,北京永远都是那个北京。

特别是十年里一次次到达、出发的首都 T3 和北京西,沧桑地凝固在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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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对「时间流逝」有强烈的焦虑。

小时候放五一和国庆,七天假,我无时无刻不在掐着指头算——一天是七分之一;两天大概是三分之一;三天就快过半了……越算越急。

对年龄更是如此,我对「衰败散落」的概念充满了恐惧,这个恐惧在 24 岁前后被放到最大。因为感觉身体机能过峰了,对高热量、熬夜、酒精的耐受能力,全都迅速衰减。

20 代的大部分时间里,修炼身体都是我最重要的功课之一。从饮食、睡眠、营养补剂的调整,到各种训练。这对一个人生前 22 年都完全不运动的人来说,挺难的。

而此时的我正在评估自己的体重和有氧训练量,考虑在明年追求一次铁人三项的(模拟)完赛。虽然我日常的有氧训练量已经相等于其中任一单项,但依然是艰难的任务。

不只身体,精神上的存在主义危机,以及囤积记忆引发的癔症,也几乎贯穿了我至今的整个人生。

几乎每一个晚上,我要么是自我拷问存在的意义,要么就是在记忆的图书馆里摸索,把每一个细小的措辞、注脚翻出来反复摩挲,以确认它们真实发生过。

nostalgia 是一种幸福与失落交织的情绪,但它依然严重影响着我的精神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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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一直是一个往回寻求安全屋的人。

20 岁的时候,我明确地希望自己可以不用前往未来。而是循环过几遍已度过的人生,像我反复看过无数遍的那几部电视剧、电影一样,我可以在脑海里亲自剪辑它们。

这显然是一种妄想,当年想要循环人生的我,一下又将到达下一个关键的里程碑。我的 20 代,也只剩下最后一年了。如果以「七天长假」为标尺计算,假期的第三天也快结束了。

在北京的这个周末,我们很明确地回溯过往:去了从小学之后就再也没去过的故宫;和一大群高中同学吃饭;在环球影城度过了充满魔法的一天,唤醒二十多年来关于魔法的回忆……

是快乐的,但我依然明确地感知到其中夹杂的那一丝复杂又坚硬的 sadness。一种 17 岁的我以为自己理解了,但完全没理解其万分之一的 Summertime Sad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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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我走到了双井西北角的公交站,双井桥北。

7 年前的冬天,我就是站在这里,和__通电话,说:「我是真的很想很想很想回家」,三个「很想」。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她是否感受到了我巨大的绝望。

之后,和___一起制作了以秒为单位的倒计时等待过年。又过了半年,我回来了。

当时我有一个明确的计划,「打流打到 30 岁」,翻译一下就是在 20 代的后半段,重播一遍青春期的生活。

这当然是痴心妄想。时间是不会倒流的河,是你可以回望,但永远无法洄游的单向道。不知不觉,予想的终点也步步逼近。很难否认,自己就是被困住了,但又只能假装在这里四处看风景。

讽刺的是,当年回家后不久,我和___以及一系列新朋友初识,开始给__工作。我当时还推测着,这应该只是 22 岁短暂北漂生活的一点余波,落地前的一个停靠站吧。

6 年过去了,这段经历在我人生的背阴面里,长成了一截主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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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我一直试图在寻找某种「落地」的感觉。

过程中表层的追求是物质富足、身体强健,充实的日常和丰富的社交,尽量摆脱无意义的死循环。

如这个双十一,我正执着于买一床舒服的被子作为垫絮,将自己更充分地包裹在床上,以此获得某种踏实的安全感。

但被子还未到货,我就已意识到它的无厘头了。这世界上所有人就是漂着的,怎么可能被一床被子裹住。

或许正如那个抽象梗比喻的,人是无脚的鸟,飞起来之后,天空就会向你施加反向的引力,令你再也无法落地。

能不能无忧无虑地飞呢?我不知道。

我能确定的是,整个 20 代,直到今天,尽管中间有三年阴霾,也依然是我生命中最美妙的一段。过去我想象过的任何展开,都无法与现实的精彩所比拟。

最后,我从自认的格兰芬多学生,变成了拉文克劳;从去故宫走马观花看热闹的小朋友,变成了能认真阅读展品说明,尝试理解策展思路的大人;所有的人,尽管他们无法一直停留在你生活的舞台上,也终究完整演绎了他们的戏份。

现在,这一段时代最后的深夜降临了,能做的,就是祝全宇宙晚安。